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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句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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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句 的

# 010

醫院裏,段寒江和陸訣的手還銬在一起,步履匆匆地穿過長長的過道。

段寒江掃了眼陸訣,這麽多年過去,陸訣還是一樣,一到醫院整個人就像被閻王判了死刑一樣,看不開又恨不完。

“陸訣!”段寒江驀地停住腳,陸訣被拽得一個踉蹌,立即怒火沖天地回頭瞪他。

“你最好別說話,我不想在醫院裏除暴安良。”陸訣直接掐斷了段寒江的所有話頭,無論段寒江要說的是什麽他都不想聽。

段寒江閉了嘴,雖然他只是想說陸訣的褲子上面粘了一個打折標簽,正好貼在屁股上,寫著‘肉夾饃周三買一送一’。

今天正好周三,段寒江咧嘴一笑。

“陸隊!”

走到病房門口,段寒江就見到那天在手機店裏見到的妹子走出來,迎上陸訣,斜瞟了他一眼。

“邵東說了什麽?”陸訣邊走邊問,段寒江被他拽得一步一蹭。

妹子有些為難地把筆錄本拿給他,說:“這是筆錄。”

陸訣快速地掃了一遍,段寒江也趁機瞟過去瞥了兩眼,看了個大概,邵東情緒不太穩定,說得顛三倒四,沒有什麽實質的內容,然後他們走到邵東的病床前。

“邵東。”陸訣冷冽著臉,比醫院裏通報絕癥的醫生還要可怕。

邵東下意識地坐直,就差給陸訣敬個禮地回答,“我,我是。”

“你跟張翔什麽關系?”陸訣問。

“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,沒,沒有什麽關系!”邵東緊張地回答。

段寒江突然上前,把陸訣推開,斜眼瞪過去用唇形說:“這不是嫌犯!”

陸訣氣得豎眉,但段寒江已經站到邵東面前,為了避免再刺激證人的情緒,他忍了段寒江越俎代庖的行為。

“你別緊張。”段寒江隨意地坐到了床上,和邵東面對面,聲音輕得如同講情話似的開口,“我們就問你幾個問題,對了,你餓嗎?需不需要吃點東西?”

邵東搖了下頭,回道:“醫生說暫時只能喝點白粥。”

“陸訣,聽見沒有,快去買粥!”段寒江擡腳踢了踢陸訣的小腿,陸訣惡狠狠地瞪過來,他風輕雲淡地努了下嘴,意示這是證人的要求。

邵東見狀立即阻止,“不用了,剛才的警察同志已經買過了。”

“味道怎麽樣?要是你不喜歡可以要求他們再買。”段寒江回頭去繼續瞎扯。

這話讓邵東不好意思起來,幹笑了一下回道:“不用了,挺好的,謝謝你們救了我。”

段寒江聽邵東主動提起被綁架的事,他順著話說:“這是我們警察應該做的,張翔他為什麽要把你綁在他住的地方?”

“他——”邵東巡眼望了一圈,然後微低了低頭,聲音低下去說:“因為我發現了他的秘密,他是不是已經死了?”

段寒江在邵東眼裏看到了熟悉的東西,他在死者的親友眼中見過無數次,不自覺地哽了下喉嚨,輕點了下頭。

邵東突然狠吸了一口氣,低頭捂著眼哭了。

病房裏一時都安靜下來,等到邵東哭夠了,他終於擡起頭來繼續說:“我和張翔是幾個月前認識的,因為有次我送外賣,被他騎的電摩撞了,外賣也打翻了,本來要被罰好幾百的,他幫我給送餐用戶打電話道歉,還幫我送了外賣。本來也沒撞出什麽傷,他也堅持送我去醫院檢查。

然後我們就這麽認識了,他上班不是很忙,因為我老家是最南方那邊的,受不了這裏天氣太冷,他常常來幫我送外賣。我覺得他人挺好的,又細心,又溫柔,後來,後來我不小心發現他的身份證是假的,他告訴我他其實是逃犯,但是他沒有殺人,他是清白的,他會證明自己的清白。”

說到這裏邵東盯著段寒江沈默了許久,像在尋求認同一樣,但是他沒有等到想要的回答,頭不由得又低下去繼續說:“三天前,他說他要走了,我本來以為他是要離開這裏,但是他卻什麽東西都沒有收拾,我立即猜到了他說的‘走’是什麽意思,我想阻止他,他就把我綁起來——”

這一回邵東徹底地沈默了下去,段寒江在心裏糾正了邵東被張翔‘綁架’一詞,最後確認地問:“所以說,張翔他那時是有自我了斷的意圖,對嗎?”

邵東紅了的雙眼,閃著淚光,對著段寒江點了點頭。

段寒江站起來拍了下邵東的肩膀說:“節哀。”

說完他用眼神意示旁邊的幾人都出去,幾人會意地退出了病房,在病房外面排成一排,一起唏噓。

“段寒江,你殺人的嫌疑洗清了,但是八年前的案子,懸了!”陸訣戲謔地望著段寒江。

“送我去平陽交警隊。”段寒江沒理陸訣的話,毫不客氣地提要求,說完不等陸訣反應他轉向旁邊剛才的妹子,把銬著手銬的手伸過去,“同志,帶鑰匙了嗎?”

被叫同志的妹子先是看了眼手銬,再看了眼陸訣,拿不準她是該說帶了還是沒帶。

陸訣一眼橫過來說:“小梁,打開!”

小梁妹子立即掏鑰匙,被銬一起半個下午的段寒江和陸訣終於相互離了一米遠,陸訣視線都瞟到了天花板地轉身,大喇喇地走了。

“陸——”小梁看到陸訣貼褲子上的‘肉夾饃周三買一送一’。

不過她剛喊了一個字,段寒江制止地按住她的肩膀,小聲地說:“你們陸隊說不想聽到別人說,他會打人的!”

小梁莫名一窘,段寒江笑著從她面前過去,追上了陸訣,她不禁問旁邊的‘老前輩’,“陸隊和段隊,他們是不是有什麽過節?”

“有什麽過節不知道,但是狗血倒是有。”

“什麽狗血?”小梁一臉八卦的表情問。

老前輩諱莫如深地回答:“陸隊是陸謹聞的親兒子,段隊是陸謹聞的親外甥。”

“陸謹聞是八年前受賄包庇犯罪的那個‘人民的警察’陸謹聞?”

老前輩斜了小梁一眼,小梁立即明白她八卦過頭了,再擡頭看去,段寒江和陸訣已經走出了過道。

段寒江和陸訣回警局拿回了手機,在拿到手機的一刻他突然有種重獲新生的錯覺,然後再去交警隊取回了車,開出去好幾公裏才突然想起來他忘了件事。他放慢車速看了眼時間才7點過,還來得及,於是他在前方路口調了個頭,往他已經快半年多沒走過的那條路開過去。

段寒江14歲時父母離婚,他被判給了他爸,他媽就一年不見他兩次地滿世界跑去了。他爸的人生目標就只有賺錢,堅信有了錢就擁有一切,於是把他丟給了保姆和錢,從此他開始了他無法無天的少年時期。

兩年之後,段寒江再次見到他媽時,他已經是城北區小有名頭的混混‘大哥’,一因為他能打,二因為他有錢。可是卻把他媽給嚇到了,然後和他爸大吵一架,結果是他被丟給了他當警察的舅舅管教。

想到陸謹聞,段寒江不自覺加快車速,最後在他熟悉的小區門口停下來,過了許久才下定決心般把車開進去。

停好車後,段寒江下意識地找煙,才想起被陸訣給扔了,他磨著牙下車,上樓,到了門口又佇住腳,結果好巧不巧,陸訣從電梯裏走出來撞個正著,段寒江想正好叫陸訣賠他煙。

仇人相見,分外眼紅,尤其是在特定的地點。

陸訣看到段寒江,怒沖沖地走上前質問,“你來幹什麽?”

段寒江反問:“你來幹什麽?”

“我回家!”

“我來看外公。”

陸訣哼了一聲,拿鑰匙開門,然後當段寒江不存在般進去,再把門關上。

段寒江被擋在門外,發現陸訣屁股上的‘肉夾饃周三買一送一’不見了,他覺得可惜地抽了抽嘴角,終於擡手按了門鈴。

來開門的是段寒江的外婆薛染雪,老太太教了一輩子書,即使年近古稀身上也有暈開不的書卷氣。她看到段寒江時鼻梁上的老花鏡都抖了一下,“寒江,你怎麽不跟陸訣一起進來?你們是一起來的?”

屋裏屋外異口同聲,“不是。”

老太太無奈地癟嘴,“多大的人了,還鬥氣,丟人嗎?鬥了十幾年也沒見有個輸贏!閑的!”

說完老太太轉身不理相互瞪眼的倆人,進屋了。

段寒江進去把門關上,同樣無視了站在門廳的陸訣往裏走。

他走進去就聞到一股飯香,看到老太太正忙著擺碗筷,桌上的菜是料到他們會來,擺滿了一桌。

另一頭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,正在細心剝一盤蝦。段寒江走上去喊了一聲,“外公。”

老人叫陸正風,當了半輩子的領導,平易近人卻又制度森嚴,他擡了下眼鏡坐直起來對著段寒江說:“來了?陸訣呢?”

陸訣跨著大步走進來,往沙發上一倒,微不可聞地對段寒江哼了一聲,滿眼不屑。他覺得段寒江就是一個虛偽到了極點的人,總是喜歡在人面前裝模作樣。

小時候陸訣一直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,成績好又聽話,有一個溫柔漂亮的媽媽,還有一個被人羨慕的警察爸爸。那時候陸謹聞也常常不回家,但他心裏充滿了驕傲,覺得他的爸爸是個英雄。

可是後來他媽生病,從他11歲病到了13歲,陸謹聞仍然常常不回家,甚至在他媽最後住院的半年裏陸謹聞都沒有出現過幾次。

他還記得他在醫院看著他媽被蓋上白布時,陸謹聞才匆匆忙忙地趕來,然後楞在了門口,就在那一刻他恨死了陸謹聞。

至於段寒江,他那個不負責任的老爸,不管他,不管他媽。在他媽過世一年後,段寒江被送來,陸謹聞卻異常地上心,一天要過問無數次,所以他也連帶著段寒江一起討厭了。

不過那時候他討厭的方式特別委婉,只是單方面地不理段寒江,暗自決定學習一定要比段寒江努力,睡得一定要比段寒江晚,起得一定要比段寒江早,吃得一定要比段寒江多,長得也要一定要比段寒江高。

可惜段寒江比他高兩級,那幾年他一直沒能追上段寒江的身高,不過他能把段寒江剛剛及格的試卷滿分過。他把試卷拿去給他爸看,想讓他爸罵段寒江。

他爸卻語重心長地對他說:“陸訣,愛學習是好事,但是除了學習還有很多事可以做,要不你明天跟你哥出去玩一玩?”

這大概是陸訣對段寒江仇恨的源頭,直到現在他仍然無法忘記那時的心情,他恨不得把段寒江和陸謹聞一起揍一頓。不過他實際的反應只是大吼一聲‘他就是愛學習,誰要跟段寒江出去玩!’

後來回頭想來,陸訣總覺得當時他可以把話回得更有攻擊力。

“陸訣!陸訣!”段寒江踢了踢陸訣的腳,陸訣終於收回了神擡頭看他。

他接著說:“吃飯了,發什麽神!”

接下來,一家四口,中間隔了一代,坐在一起吃飯,秉行著食不言的古話,直到快吃完的時候,陸正風突然放下碗筷。

“明天是謹聞的忌日,你們別忘了去上柱香!”陸正風不著聲色地說道。

段寒江和陸訣的手明顯一頓,盯著桌子都沒有擡頭,半晌後兩人同時開口。

陸訣:“沒空。”

段寒江: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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